春分过后，恰是开垦的好时节。老赵叼着旱烟，站在地头，眯缝着眼看这一大片待垦的荒地。周遭的农民都觉得他疯了—这是块母地啊，传说中肥沃得能攥出油来的黑土地，却因为犯冲，几十年来无人敢动

老赵不信邪,扛着铁锹就来了，第一铲下去，黑土翻上来，果然带着湿润的油光，邻地的老王头远远站着看，浑浊的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。

"赵大哥，这地...动不得啊。"老王头的声音飘过来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。

老赵没理会,继续掘着，他的铁锹碰上了什么硬物，发出"咯噔"一声，弯腰扒开泥土，是一只腐朽的木匣，里面盛着半匣子黑土，老赵用锹尖拨弄，竟翻出一枚生锈的长命锁。

老王头不知何时已经凑到跟前,看见那锁，脸色顿时变了："这是...这是前朝李家的东西！"

老赵咧嘴一笑："正好，我姓李。"他祖上原是此地大户，后来败落了。

老王头的脊背忽然佝偻下去,深深看了老赵一眼，转身走了，老赵把长命锁揣进怀里，继续掘地，太阳西斜时，他已经开出了一大片，黑色的土壤在夕阳下泛着暗红的光。

第二天清早,老赵发现夜里有人来过——新翻的土地上，插着三炷已经燃尽的香，他蹲下身，手指捻起香灰，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香气，像是陈年的檀木混着某种草药。

村长的儿子开着小轿车来了,西装革履的，说要买这块地建厂子。"赵叔，这地邪性，您就别费劲了，我给个好价钱。"

老赵摇头,继续挖他的地，村长儿子悻悻地走了，临走前意味深长地说："这地下，埋着东西呢..."

第三天,老赵发烧了，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粒种子，被埋在这片黑土里，泥土温暖而潮湿，包裹着他，滋养着他，他感到自己在膨胀、在发芽，根系向下延伸，触到了某种坚硬的东西...

老赵挣扎着醒来,浑身大汗，天刚蒙蒙亮，他拖着病体又来到地里，这一次，他发了狠，一口气挖到晌午，终于在那片黑土中央，挖出了一口古井。

井是石头砌的,早已干涸，井壁上刻着字，已经模糊不清，只有"李氏"二字尚可辨认，老赵探头往里看，井底竟堆着十几口小棺材，都是婴儿的尺寸。

当晚,老赵高烧不退，迷糊中，他看见许多穿着古旧衣服的女人站在床边，个个怀里抱着婴孩，她们不说话，只是用黑洞洞的眼睛望着他。

黎明时分,老赵的烧退了，他爬起来，喝了瓢凉水，扛着铁锹又去了地里，这次，他带来了一把种子。

老赵把种子撒在新翻的土地上,然后坐在田埂上抽烟，青烟袅袅上升，融进晨雾里，远处，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，照在那片新垦的土地上。

黑土开始微微颤动,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，老赵没有动，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，吐出三个字：

"发芽吧。"